「阮老師告訴我這些,要我濟世救人…。」
阿久口中的「老師」就是常常在睡夢中傳授他藥方的神,僅有國小學歷的他,卻莫名地在二十多歲那一年有了「神通」的能力。他的藥被冠上「阿星牌」的名號,據說常常打電話向他「註文」訂藥的人還不少,他強調自己從來不刻意哄抬價格,一律都是成本價;瑞長伯聽了直點頭。
因為他一直記得「老師」告訴他的話。
「阮甘願去賺流汗的辛苦錢,也不可以去賺那種不該去賺的錢!」他說的是那些吹噓藥效、哄抬藥價的不肖商人。
他還有另外一個綽號,叫做「怪手阿星」。
在他少年時代,住在北部的親戚就帶他到台北學開在當時還不算普遍的「怪手」,後來才回到竹崎自己開起怪手來,到現在自己已經擁有了好幼胨怪手。
三十多年前的一個選擇,擺脫了承接家業當一個「菸農」的命運。
「你們知道水府是什麼做的嗎?」 阿久曾經在睡夢中遊過「水府」,水府的通道都是用冰塊砌成的,在通道裡沒有水,可以讓你經由冰塊通道在海底四處遊走;另外一個就是地府了。
「地府阮嘛有去過!!」瑞長伯很認真地說。
「但是阮不會講,阮沒法度像他這樣講出來…。」瑞長伯是說他曾經看過地府是什麼模樣,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看見了什麼。
地府的顏色像是黃昏的光線,很乾淨,在入口處懸掛了許多的木牌,每一塊木牌上詳細記載著陽間每個人的名字、生辰,在一個人生命將要結束前的半個月,同名同姓的人太多,黑白無長就會開始「查戶口」確定身分和對象,半個月後這個人就一命嗚呼了。
這是阿久形容的「地府」;瑞長伯在一旁靜靜地聆聽,有時不住圴點頭。
「冰塊!!」
「阿久,你有看過牛頭馬面嗎?」
「吼~~有喔!那個牛頭的頭有這麼大!這麼大…!」阿久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小,他看過的「牛頭」居然將近半個人大!!
「那奈何橋咧?」
「吼~~~足足有50公尺長喔!橋下有兩潭水,一邊是紅色,一邊是綠色,每一潭水都有一條巨蛇,一樣是一紅一綠,不斷昂首吐信,黃橙橙的雙眼足足有大碗公那麼大,死盯著過橋的每個幽魂看,吼~~阮看見這兩尾蛇的時候嚇的手尾腳冷喔….。」阿久比出巨蛇的嘴,吞下一個人都綽綽有餘。
幾年前的一個夜晚,阿久仍舊在睡夢中四處遊歷的時候,忽然聽見住隔壁的阿婆穿著一身新衣來敲他的門,一直對他說:「阿久喔~~~帶我上山頭。」
連說了三次。
半夜裡阿久醒來,對阿久嫂說起了這個怪夢;同一個時間,隔壁的阿婆已經在台北長庚住院了一段時間。
凌晨四點,阿久接到一通電話─在台北住院的阿婆過世了。
而這個阿婆,就是俊良的媽媽。
她説的山頭,就是這附近的墓園。
村裡有個大塊頭,每天從白天到晚上就在村子裡走來走去,他每天來回走的路,比村裡的任何人都長;從來不抽菸的大塊頭,忽然在前天跑到阿久家,跟不抽菸的阿久要菸抽…。
昨天一早大哥發現大塊頭已經在睡夢中死去。
法醫說是「心臟麻痺」。
阿久常常遇到這種怪事,但他早就習以為常。
最近阿久的兒子很苦惱,阿久很苦惱,阿久嫂也很苦惱…。
「一個住內山,一個住市區,兩個攏不錯咧….。」阿久的兒子同時認識了兩個女孩子,這段時間為了不知道該選哪一個一直傷腦筋。
「選內山那個齁…住市區那個會去自殺,選市區那一個齁…住內山那個會想不開…,吼…嘸知要怎樣才好…」阿久看起來不像他說的那麼苦惱,好像….對兒子的女人緣還挺得意的。
不過阿久和他老婆比較喜歡內山那個女孩。
「吼~~攏會叫阮阿伯咧!還會買飲料給阮喝!」瑞長伯端著剛喝一半的藥酒冷不防冒出這段話。
目前看起來內山女孩勝選的機會比較高。
「噯呀…阮大人呷意有什麼用,也是要讓阮兒子決定啦…!」那倒是。
不識字的瑞長伯最近也吃了悶虧,被人家騙說要幫他家開路,不明究理地在一份文件上簽了名字蓋了章,這章一蓋他祖厝的土地卻成了別人的,只剩下地面建築物是他的。
「阮在外面做了鐵門不讓他進來!」連說這話的時候瑞長伯都是笑著說的。
難怪好好的一條路會多了一道突兀的鐵柵門,那是阿久幫他焊的。
又聊到了阿久的肝藥…。
「這個就是阿久給阮的肝藥。」瑞長伯拿了兩瓶藥粉出來,阿久說這藥很苦。
我們小小嚐了一口,每個人都苦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阿貝…這個是「肝」藥嗎?」
「是啊!」
「那這個字是你自己寫的喔?」我指著瓶蓋上的字。
「對啊!」
連阿久在內,我們四個人看見瓶蓋上斗大的「」字,全都笑成一團。
「啊你的肝怎會多一撇啦~~~。」阿久邊笑邊調侃瑞長伯。
「那這個是呷「顧骨」的嗎?」另一瓶藥罐的外面寫了個「骨」字。
「嘸啦!這是呷「顧胃」的啦!」
「阿貝~~~這個字是「骨」不是「胃」啦!」
「阿哉~~看起來都差不多啊?」
這次我們笑到眼淚都飆了出來…。
阿久邊笑邊說如果不是今天把藥罐拿出來,他都不知道瑞長伯有造字的天份。
瑞長伯拿著他的藥罐仔細端詳了許久,然後抬起頭來又是一陣呵呵呵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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