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山‧里山
社區街道兩旁人家栽種了各式各樣的植栽花卉,清香淡雅的桂花,濃妝艷抹的九重葛,渾圓討喜的粉撲花,還有看了讓人嘴巴酸溜溜的楊桃,小巧玲瓏的的釋迦,其中還有那惹人注目的鞭炮花,彷彿專為即將到來的新年而恣意綻放著,一朵朵形狀像球棒的橘黃花冠簇擁在一起,既像是一串串的鞭炮,又像是迸放開來的煙火,有的半懸在棚架,有的爬上了牆頭。
轉進致民校門前的130縣道不久,左手邊就是「金良興磚場」,可惜我們到來的時間還早,磚場還沒開工,緊鄰的文物館也還沒開放。
若說山腳地名是因為後壁山而來,金良興生產的磚瓦則和火炎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蘊藏豐富風化頁泥岩的火炎山促成了山腳紅磚產業的崛起,也見證這個產業的衰微。
穿過高鐵高架橋下不久,有座「中華民國陸軍裝甲兵重建大埔溪堤防竣工紀念碑」。
民國四十八年(西元1959年) 八月七日 到九日間中南部連日豪雨,釀成台灣史上傷亡極其慘重的八七水災(無巧不巧,相隔五十年後,八八風災再度重創台灣),陸軍裝甲司令部的光武部隊編成「裝甲兵工程總隊第一支隊」,奉命重建大埔溪堤防,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動員了一萬兩千三百零四人次,才順利將沖毀的堤防修復,為了紀念當時支援救災的裝甲部隊,當時的縣長劉定國特別立碑紀念。
當時的裝甲兵司令蔣緯國也同時在碑上寫下「河山永固」題字,旁邊一排小字註記為「大埔溪日北堤防重建竣工紀念」,這裡正好出現「日北」這個山腳平埔族聚落的名字。
也許是為了取裝甲兵的三角軍徽意象,這座紀念碑是三角形立面構造,朝向馬路這面就是紀念碑的名稱,另外兩面分別為碑文和裝甲兵司令題字。
同樣造型的紀念碑在台中順安橋旁也有座「陸軍裝甲兵重建筏子溪協和堤防竣工紀念碑」,同樣是為紀念八七水災中勞苦功高的國軍裝甲部隊,蔣司令也同樣留下「河山永固」題字。
行經大埔溪時,心中更不由得對當年這些流血流汗的國軍部隊感到肅然起敬。
越過大埔溪橋之後,縣道進入一處開闊的谷地,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在這裡自成一個聚落,層層交疊的山影就在眼前,兩旁遍佈竹林和荒草野地,這個時節正好是紫花霍香薊成群綻放的季節,遠遠望去好像薰衣草一般,屈居下風的大花咸豐草也不甘示弱,探出一朵朵的小白花妝點在淡紫色的花海裡。
不久之後,志平說的迷你小學-蕉埔國小就近在眼前了。
走進國小前,稍稍瀏覽學校外的蕉埔社區導覽地圖,這塊看板把整個社區1到12鄰,各鄰所有的特色、建物還有產業(比方種柑橘、柚子、李子…)都用逗趣的圖像標示出來,一年12個月,哪些農作產業是盛產時節,也都一一列舉了出來,細數蕉埔社區的產業項目,有稻米、柚子、橘子、李子、竹筍,還有牧場。
在蕉埔國小網站的社區現況介紹是這樣的:山區人口外流嚴重,年輕人出外打拼,老年人及學齡兒童留守家園,隔代教養比率大。
以每個年級一班,六個年級的學生加起來僅有45個人的學校規模來說,蕉埔應該是難逃廢校的命運才是,偏偏蕉埔為自己在十年前找尋到自己的特色與定位,加上有個始終對家鄉故里懷抱感恩回饋的 葉寅夫 先生,蕉埔這所美麗的校園才能繼續洋溢著孩子的歡聲笑語。
葉寅夫出身苗栗苑裡,從口袋裡僅有兩千三百塊北上闖蕩,到如今已是LED大廠億光董事長,他將廠區設置在苑裡,優先錄用苑裡鄉親,從民國八十六年蕉埔國小的歷史記事裡,葉寅夫捐贈電腦教室開始,十多年來葉寅夫對這個僅有四十幾人的迷你小學始終默默支持,甚至以原配的名字徐麗珠成立獎學金,鼓勵孩子勤勉向學。
民國92年,葉寅夫贊助經費聘請師資,和學校共同推動校園藝術教育,98年向教育部申請「藝術與人文深耕計畫」,連續兩年獲得教育部補助款,除了更進一步連結學校與社區,也邀請在地的藝術家和團隊進駐,讓藝術與人文的影響從校園擴及到整個社區,孩子們逐漸在家鄉找回自信。
他們成為全國藝文教育的模範學校,學生作品屢次在國內外的競賽當中獲得青睞,現在他們甚至有能力透過創作來進行義賣,對更需要獲得幫助的一方伸出援手。
一所位處偏遠由毫不起眼的小學校,用他們最引以為傲的特色讓自己被看見。
初次踏進蕉埔校園,司令台上的巨幅彩繪生動勾勒出這座校園的迷人之處。
玩心大起的我們丟下背包,也不管今天的行程才剛起步,開始在校園裡瘋狂玩耍嬉鬧,單槓、翹翹板、波浪橋、雙槓、爬竿…,或是體驗在這裡大口呼吸繞場跑步的滋味。
圍牆外盛開的山櫻花,吸引了忙碌穿梭的蜜蜂,和一群玩耍了一個小時還意猶未盡的野孩子。
離開蕉埔沒多遠,路邊就出現一隻馬賽克拼貼的大蝸牛,那是蕉埔的在地藝術工作室─邱泰洋雕塑工作室的傑作。
遠遠的樹林裡有個像農莊的地方,裡面倒是罕見地來了許多大人小朋友,我們站在路旁好奇張望,以為這是場家族返鄉聚會,看見有人扛著架專業攝影機正在拍攝,一位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掛著耳戴麥克風正對著眼前大大小小的「家族成員」講解乾柴升火的方法。
當他問大家:「說到升火這可是童子軍的看家本領,不知到現場有沒有人是童子軍?」的時候,圍觀的成員先是左看右看沒人舉手,接著是中年男子一轉頭看見莊園外面有七個路人同時舉手,其他人也跟著把目光轉移到我們這裡。
現場頓時爆出一陣笑聲和掌聲。
這裡是「裡山塾」。
2011年觀樹教育基金會在「有機農場」之後,為了繼續推動環境教育而設立的工作基地,這處看似農莊的莊園,原來是舊天主堂。
要知道「裡山塾」的裡山故事,就必須知道日本人稱為Satoyama的「里山」。
從多年前日本NHK電視台推出一部得獎記錄片「映象詩-里山」開始,「里山」這個”名詞”才逐漸廣為人知。
記錄片描述位在京都琵琶湖上游一個鄰近水濱的村莊,村民將溪流透過水道引進村莊裡,也引進居住的房子裡,他們在房子裡挖水池,水池裡養鯉魚。
這裡的家家戶戶,像是被一條潺潺流動的溪流串起的項鍊。
生態專 家陳玉峰 老師曾在《里山迴旋曲》這篇文章裡做了一個傳神又有趣的比喻,他說這裡的每戶人都有一台「鯉魚牌洗碗機」。
居民們吃過飯,鍋碗餐具丟入水池,鯉魚會自動清理米粒殘渣,溪水會帶走另一部分,這又成為動植物的食物和滋養來源。
夏天的時候,水池又變成居民的天然電冰箱,不斷流動的溪水提供蔬果保鮮的最佳溫度。
捕魚的村民不會趕盡殺絕,他們只在固定的時間和路線捕捉限定數量的魚,在這些魚獲當中,村民會留下一部分做為野生禽鳥的食物。
捕撈所得的鯽魚,村民會在處理完畢之後用鹽漬三個月,然後煮好一鍋米飯,把醃好的魚和米飯層層相疊,再經過半年的發酵。
這時季節已經是冬季,村民吆喝親朋好友來到家裡一起品嘗「鯽魚壽司」。
夏季,家家戶戶以20人一組的編組,清除溪流兩旁過度茂密的水草,對村民來說,這是例行的工作,也是不可錯過的聚會。
水稻收成之後,村民從家裡的水池撈起兩條小鯉魚,奉上清酒、白蘿蔔和米糕祭拜稻神,他們相信稻神會在享用村民的祭品之後離開,到了明年春天,再度回到村落裡庇護新播種的稻苗。
說「里山」是個名詞,是因為Satoyama指的是「環繞在村落(Sato)周圍的山野、林地和草原(yama)」,並不是單指某個地方的地名,「映象詩-里山」呈現的並不僅僅是「里山」包含聚落、森林和農業的地景環境特性,還有最為重要的「精神」。
基於里山的精神,2010年「聯合國第十屆生物多樣性公約大會」,聯合國大學高等研究所(UNU-IAS)和日本環境省提出「里山倡議(Satoyama Initiatives)」的構想並做成決議。
里山倡議的概念架構包含五個關鍵行動、三個方法,還有一個以「實現人類社會與自然合諧共處」的願景。
使得社區聚落的延續、物種多樣性的保育、土地的永續利用、糧食的生產和需求…等維持在一個合諧共存的平衡點上。
「裡山塾」的命名,便是來自於「里山倡議」,裡山塾的創立精神,自然也就不難理解。
而取用苑裡的「裡」,正如裡山塾對自己的介紹:「在苑裡的淺山丘陵環境中,挖掘生活智慧,學習人與環境合諧共存」。
裡山塾的環境教學中心,是以「里山生活」和「食在很重要」兩個主題作為主軸。
這個看似家族聚會的活動,正是裡山塾邀請民眾前來參與,透過大家都感興趣的「食」,從做中學的過程當中,學習友善對待環境、食物、生物和自己。
蕉埔的山丘、平原、樹林、田園、溪流、聚落,藉著這個小小的里山工作站,讓蕉埔這個既偏遠又默默無名的小村落,擁有不一樣對待土地的方式。
隔著路邊的一排香蕉樹,我看見大人小孩已經開始分工去尋找柴火,空地的戶外講堂白板上寫著今天要摘採的蔬菜,穿著背心雨鞋的歐巴端著臉盆桑在菜園裡巡視田裡的農作物,放眼稍遠處又是一大片綴點著小白花的紫花霍香薊。
在台灣,有許多人和這裡一樣,尋覓著消失的台灣里山精神,例如貢寮、八煙聚落、坪林、石梯坪、官田…等地,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應該就是台北貢寮內寮山區的水梯田復育計畫了。
希望在接下來的行程裡,我們有機會能夠親眼看見這個台灣的里山。
往三義的這一路山路雖然蜿蜒,上下坡度倒沒有太大的起伏,在蕉埔玩的太Hing(跑操場)的酷加(阿叔公),這個時候走起路來就顯得有點吃力了。
昨晚志平在車上說到了三個130縣道上可以留意的地方,一個是金良興,一個是蕉埔國小,另一個就不得不讓人唏噓不已了。
苑裡和三義的交界,130縣道13公里 處上方,就是遠航空難的紀念碑亭。
這次的事件又稱「三義空難」。
碑文中央兩排文字寫著:「遠東航空公司波音七三七台北至高雄一O三班次二六O三號客機於 民國七十年八月二十二日 上午十點十分在三一双湖及本處失事」,罹難者有台灣、美國及日本人,共有一百一十人。
罹難者當中,包含到台灣尋找寫作題材的日本著名作家-向田邦子。
這架飛機原本計畫從台北飛往澎湖,但在起飛十分鐘後發生機艙失壓的狀況,於是折回台北檢修,完成檢修班機改飛103台北往高雄的航班,起飛十四分鐘之後便發生事故。
飛機在半空中解體墜毀。
類似的事故在民國91年
五月二十五日也曾發生,那是華航六一一號台北飛往香港的班機,飛機在澎湖馬公海域墜毀,事故的原因和遠航同樣是因為機身蒙皮的金屬疲勞而導致飛機在空中解體。 類似的事故在民國91年 五月二十五日 也曾發生,那是華航六一一號台北飛往香港的班機,飛機在澎湖馬公海域墜毀,事故的原因和遠航同樣是因為機身蒙皮的金屬疲勞而導致飛機在空中解體。 紀念碑設立的地方,據說就是當年尋獲機尾的位置。 碑亭石桌擺放著供品,香爐裡插著已經燒完的香煙,當我們走進碑亭時,氣氛頓時變的凝重起來,除了前一晚查閱過資料的宇成向大家說明事故的經過之外,過程當中每個人都不發一語,靜靜讀完石碑的紀錄合掌膜拜之後就一一步下台階。 我在碑亭裡停留了一段時間,走下台階時,看見入口溝橋上刻著「菩堤道」三個字。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