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情味
在台灣,人情味向來是我們最引以為傲的文化之一,然而我們卻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在物質生活上勝過老一輩許多,但人情味傳到我們這個世代,也被稀釋了不少。
有一種幾乎絕跡的台灣人情味,名叫做「奉茶」。
農業社會的年代,在行旅往來的道路旁,販夫走卒行走的山林小徑,或是自家宅院的門邊,經常能夠看見矮桌或是大石頭上放著一把茶壺,壺身或是矮桌貼上寫著「奉茶」的褪色紙張,茶壺嘴上倒扣著一只茶杯,或是擺放一只茶碗,供路人行旅自取飲用。
奉茶,就是閩南語「請用茶」的意思。
奉上如此貼心的服務,還不忘用「請」來表達虔敬慰勞的心意。
當年沒有今天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清涼冷飲,行旅商販的交通大多時候都是靠著體力和雙腳,路上口渴,靠的都是這些好心人提供的免費茶水,雖然只是一碗普通不過的白開水,但在嘴裡的滋味也就不言可喻了。
多少行旅大口飲下,舉起袖子抹乾嘴上的水漬,抖擻精神繼續出發。
奉茶的精神,多少呈現生活在那艱辛困苦的年代裡,人們相互體恤安慰,彼此扶持分享的可貴情感。
新雅路上,還擺放著一只附上水杯的奉茶大茶桶。
在山腳路的便利商店用過午餐以後,陽光便不再露臉了,沒多久就開始飄起了小雨,這對下午將要翻越八卦山的我們,可不是個好預兆。
路邊停著一輛醒目的黑色大貨車,車廂上寫著斗大「風林火山之回頭車」,以前剛看見的時候,實在搞不懂什麼是回頭車,以為是哪個死忠的布袋戲迷,把幽靈馬車的創意動到了大貨車身上,但是隨著看見相同塗裝的貨車愈來愈多,才終於弄清楚原來這是個名叫風林火山的運輸公司。
至於「回頭車」的意思,原來是貨車北上或南下卸貨變成空車,必須返回原來出發的地點,這時的貨車就稱之為回頭車,後來有人發現空車開回太不划算,於是乾脆再承攬一些可以順道載貨的生意,而且運費比來時還便宜,補貼一些回程的油錢或是賺些外快。
於是回頭車的「業務」也就應運而生,也有貨運行專門提供回頭車的仲介服務。
在山腳路上,雨下的愈來愈大,我們走走停停,盡量挨近住家的走廊雨棚,免得還沒上八卦山就已經渾身溼透。
然後我們經過小熊的學校-中洲科技大學。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從台南用走的到學校來耶。」小熊有點不可置信地說。
我打趣問他要不要順道進去看看室友,他趕忙搖頭說不要。
「不要啦,他們大概會覺得我瘋了。」
巧遇五月雪
雖然擔心今天到不了草屯,但愈來愈大的雨勢還是逼得我們不得不考慮停下來等待,終於撐到和148縣道交會的路口,這從這裡往東走去就是南投草屯,路口的便利商店正是絕佳的避雨歇腳處。
眼看這場雨一時間也停不了,本來大家都還饒有興致在店裡東摸西看,過了一會,就已經在桌上睡趴了一票人,身上捨不得換下的濕衣服加上店裡的冷氣,冷的讓人有些難熬……。
我和老石討論起接下來的行程計畫,也聊聊一些芝麻和綠豆,想要分散漸漸浮現的睡意,就怕自己也睡著,錯過雨勢變小以後的出發時間。
身後偶爾傳來咳嗽聲,看他們身體扭啊扭的,想必也睡的不怎麼安穩。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雨才漸漸變小,我們抓住這個難得的空檔趕忙換上雨衣出發。
148縣道橫越過八卦山直達草屯市中心,由這裡到草屯大約12公里,如果路況天後都在狀況內,預估兩個小時應該能夠到達。
沒想到這條道路相當寬敞,不像想像中的狹窄山路,但也因為是連接彰化南投的主要道路,來往的車輛並不算少,尤其是砂石車、大貨車和遊覽車,每當這些大噸位的車輛從身旁呼嘯而過,總會連帶颳起地上的雨水,水花瞬間變成水霧往我們臉上身上濺灑而來。
除此之外,148縣道的坡度平緩,走起來還算暢快,隨著山路蜿蜒逐漸爬升的海拔,視野也愈來愈遼闊,雖然雨後山區的雲霧遮蔽了大半的視線,行走其中所看的感覺的,都讓人感到無比舒暢。
其中一段路的水泥護欄上,攀爬著數量龐大的扁蝸牛,讓人不解的是這麼一大家子的蝸牛群聚在這段大約10公尺 的範圍裡,前後的護欄卻完全沒有這樣的現象,甚至連落單的都沒有。
走著走著,遠遠看到地上鋪了一地的白花。
「油桐花!」我說。
我們一路上只顧低頭趕路,如果不是地上這一大片被雨水打落的油桐花,誰會發現自己正走在油桐樹下?
時序即將進入五月,正是被稱做「五月雪」的油桐花進入熱情綻放的季節。環顧四週,這才看見樹林裡若隱若現的雪白花點,若不是這場雨,想必是一番熱鬧盛開的美麗景象。
遠方翠綠的山坡被綻放的油桐花點綴了一團又一團的白色圓點,彷如覆蓋在綠色草地上的積雪。
想像一下山風吹過,輕盈曼妙的油桐花朵隨風翩然飄落在滿山遍野的景象,就不難理解為何油桐花會被喚作「五月雪」。
這種原本生長在中國大陸長江流域的植物,百年前被日本人引進到台灣種植,尤其在新竹、苗栗一帶生長更為茂盛,當地的客家人也多把油桐樹作為經濟作物之一,這也是為什麼油桐樹之於客家人為何有著如此重要的象徵意義與連結性。
油桐樹的種子能夠搾取出工業用油,這種油比重輕,乾燥快,而且具有不導電的特性,不但能夠作為油漆和印刷油墨的原料,也能製作成防水油料,著名的美濃紙傘,就是在傘面塗上桐油上光,保持紙傘的防水性,至於木材,除了製作木屐、火柴棒,也能作為傢俱或樂器用材,油桐樹的根、葉、花、果,都能作為中藥入藥。
要留意的是,油桐花雖美,但常被誤認為糖炒栗子的油桐樹子卻具有毒性,在過去不乏因為誤食油桐樹子而中毒的案例。
和許多傳統產業一樣,油桐樹的經濟用途逐漸被發展快速的現代工業技術所取代,然而近幾年來因為觀光旅遊的積極宣傳,使得每年4月到5月的油桐花季,逐漸成為許多人難以忘懷的旅行記憶。
山路逐漸從上坡變成下坡,來到溪頭社區時,看見桐花季的宣傳看板,果然這時候正是客家桐花祭的時節,難怪兩旁的路肩停靠了長長的車龍,路旁的小徑還有 三兩 成群的遊客不時冒出頭來。
越過八卦山,找了家在路旁的雜貨店稍作歇息,順便買了香蕉讓大家補充一下熱量,走過不遠處的溪頭橋,就算是進入草屯市的範圍了。
一個半小時之後,我們順利抵達預定紮營的地點-敦和國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