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鶯部落
二樓有兩個拜斗殿,最讓人感到好奇的自然就是拜斗當中所放置的燈、剪刀、尺、劍和鏡子究竟有何意涵?義工阿姨靦腆笑說這個她懂得不多。
燈火代表的是北星斗火時,代表解厄,若是南星斗火,象徵的是延壽。
剪刀自然和剪斷有關,象徵剪除凶惡煞神作祟,尺表示測量人生功過,劍是用來除魔降妖保身安寧,鏡子有返照良心和照妖辟邪的意涵。
斗內有米,取五穀具有辟邪除穢的作用,或代表祈求五穀豐登之意。
另外一種說法:尺的形狀代表「一」,剪刀的閩南語「加刀」,鏡子是「圓形」,因此尺、剪刀和圓鏡串聯起來就是「一家團圓」。
以個人來說,每個斗的意義,都代表著一個星斗,斗內的燈就像天上閃耀的星光,古代人稱星為斗,是人們十二元神所在的地方,元神指的也就是我們較為熟悉的靈魂,所以斗內的燈又被稱做「元神燈」,元神燈必須要常保明亮不滅。
其他還有所謂的公斗和私斗,公斗代表的就是整個「祭區」或是「廟境」信眾,私斗則代表著一家人。
只不過是用台語想要唸熟阿姨說的「刀」、「尺」、「剪」、「鏡」四個字,就饒舌的讓舌頭快要打結。
孫臏廟每年 農曆十二月十五 會把舊年度的斗全都在總拜斗殿舉行的儀式當中「謝」掉,再接受新一個年度拜斗的供養申請, 農曆十二月三十日 的子時,重新立上新斗,每逢初一十五舉辦法會為設斗信眾念經解厄。
每年宏德宮孫臏廟都會回到山東的孫臏祖廟朝聖,同時造訪當年孫臏與鬼谷子修行的雲夢山。
阿姨說孫臏廟是由第一代的主持黃文瑞的 山東籍 老師把香火引進台灣,創建了今天的宏德宮孫臏廟,如今的主持是第二代繼承父業的 黃銣銡 先生。
「廟裡的主持是怎麼決定出來的呢?」我好奇地問。
「嗯…就是有帶天命啊,我們這邊有”辦事”啊。」真巧,帶天命,大伙相視而笑。
「帶天命…,阿姨妳說的是乩身嗎?」宇成還不知道我們昨晚的事。
「對啊,乩身,這一代的主持大約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帶天命,開始”辦事”了。」
「您覺得帶天命是什麼意思呢?」我想知道阿姨對這個從昨晚延續到今天的話題,是用什麼方式來解讀。
「就替神明服務啊…,就是神明會比較容易靠近帶天命的人身邊,像我們這種一般人,神明就不會過來啊…。」阿姨解釋的簡單又明白。
「所以神明就是先透過帶天命的人來幫祂做事,然後這個帶天命的人再來請像我們這樣的一般人來幫他完成他要做的事,是這樣嗎?」
「對啦,差不多就是這樣。」
幾乎就在結束話題的同一個時間裡,湯圓打電話來連聲抱歉,說她睡過了頭沒發現我們離開,現在想要趕來和我們會合,陪著走上一段。
「欸,妳知道我們正在孫臏廟講到帶天命這個話題,就馬上接到妳的電話了嗎?」
「蛤?真的喔?」段話那頭的湯圓大概也覺得哭笑不得。
我想帶天命的意思大致上也就是神明透過能夠和他感應的或是頻率相接近的人傳達祂的意思,把能力賦予這個人,經由他的來完成濟世救人的意旨,然而實際的作法並不受限於宗教或是方式的影響,因為濟世救人的實現在於本質相同,而非方式。
廟外兩隻活潑討喜的胖拉布拉多,又陪伴我們消磨更多在這裡的時光。
接著,尋找鶯歌石就是首要之務。
其實鶯歌石所在位置就在孫臏廟附近,從火車站往北望去遠遠就能看見,只是我們繞來繞去繞了許久,才經由路人的指引看見近在眼前山頭上的鶯歌石。
遠望過去,山的一邊的確有塊傾斜的石頭看起來像隻收翅的鸚哥,蔓生的植物順理成章成為鸚哥綠色的羽毛。
《淡水廳誌》記載了關於鶯歌石的詭異傳說:「鶯歌石在三角湧,與鳶山對峙。相傳吐霧成瘴,偽鄭軍迷路,斷其頸。」在古老的傳說裡,鶯歌石會吐出瘴氣害人,鄭成功的軍隊途經此地也因為鶯歌石作怪迷了路,被鄭軍砲擊斷頸教訓了一番。
關於鶯歌石的傳說當然不只這一則,大多和鄭成功有關聯,只不過就像民間流傳的嘉慶君遊台灣故事一樣,戲劇的成分比較高,每每看見流傳在民間各地種種有關鄭成功的鄉野傳奇,比如龜山島、鐵鉆山的國姓井、劍潭…等等,若非鄭成功攻台隔年就猝逝,想必也樂於親自走訪台灣的這片山明水秀吧?
看過鶯歌石,接著就是準備趕到博物館和湯圓會合,沿路經過菜市場,當然不能錯過讓人念念不忘的素食紫米飯糰,老闆看見我們挺意外的,但是他說飯糰就剩兩個,其他的東西也都賣得差不多了。
這讓維尼龜龜好失望,除了自己也想吃,還有路上他們一直對小熊說紫米飯糰有多麼多麼夭壽好吃。
湯圓一家在陶瓷博物館等了我們好久…,還特地排隊買來在鶯歌名氣響亮的十元包子,顧不得這裡就是陶瓷博物館大門,龜龜和小熊已經迫不及待一口接一口。
由於這兩個人完全沒聽見這包子實惠的價錢,我和維尼一搭一唱作弄了這兩個餓鬼。
「你們吃得這麼快?這麼豪邁?知道這一顆包子多少錢嗎?」我說。
「呃….,很‧貴‧嗎?」兩個人像做錯事瞬間定格,嘴裡那口包子都不知道該吞還是該吐。
「你們猜多少?」我又接著問。
「3…30…?」
「超級貴的喔!你們這樣大口大口吃知道每一口值多少嗎?」
「你們這樣咬一口要20塊了!」維尼趕緊補上一腳,兩人露出又驚又疑的表情,包子也吃得像在小雞啄飼料似的。
「對呀,很貴的捏….。」宇成也來軋上一角,這讓他們更害怕了,不知道該後悔剛才吃得太快還是吃得太少?
結果旁邊不知道是誰忍不住笑出來破了梗,一問之下原來這包子只要十塊錢,反倒比剛才還驚訝。
所有人在陶瓷博物館門口拍了大合照,湯圓要和龍哥陪走今天的行程,老公帶著小兒子到奶奶家去玩。
本來計畫走台114經樹林、板橋…然後到台北,看到三峽就在鶯歌附近,所以早在確定這一回的出發日期之前,就已經確定了這次要走三峽,然後沿台三線到台北。
無巧不巧,小時後的小熊就住三峽,昨晚知道今天要到三峽,高興地說:「一直想要回來看看,但沒想到是用走路回去的。」
有了湯圓和龍哥親子檔的加入,我們興致高昂地往三峽前進。
沒想到才出發沒多久,剛要走上三鶯大橋就發生了慘劇。
先是一輛迎面卡車迎面而來,夾雜著一股難聞氣味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
「啊~~~~~這是甚麼啊?」後面傳來小熊的哀嚎。
回頭的時候,小熊已經拿下背包趕緊拿出礦泉水和面紙擦拭背包,因為那上面不知道沾上甚麼東西,讓他覺得又臭又髒。
「是大便!!豬大便!!」仔細一看,噴濺在背包上的一點一點黃點,竟然是不折不扣的豬大便,剛才經過的卡車載的就是一卡車的豬啊。
大家邊笑邊忙著各自拿出礦泉水面紙幫小熊,還不忘拍照存證…。
「我的手上也有!」宇成也中箭了。
「啊!湯圓妳的衣服!」這下連湯圓的的衣服也沒能倖免。
這一下子弄得每個人不得不趕緊互相檢查檢查,確定豬大便的攻擊造成的損害有多大。
幸好損害沒有進一步擴大,這次的豬大便攻擊結果造成三名隊員身心受創,小熊恨恨地說:「我要找出那隻豬,然後把牠吃掉。」
應該把卡車司機吃掉才對吧。
咦?龍哥呢?原來他好端端地在一旁看著眼前這群亂成一團的大人在科科笑著呢。
走在連接鶯歌與三峽的三鶯大橋,意外發現三鶯部落就在橋下。
三鶯部落這個名字偶爾會在新聞報導當中零星出現,出現頻率較頻繁的時候,往往是在選舉期,尤其是總統大選的時候。
去年看過《大腳小腳,走讀台灣》這本徒步環島書之後,對三鶯部落才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
那是夫妻倆人推著娃娃車帶著四歲小男孩,一步一步走過台灣的故事。
到達部落,是在環島的第二天。
雖然親眼見到,仍然很難相信在這樣一個地方都會邊陲有一個原住民部落的存在…,從三鶯大橋往下看這個部落,侷促而略顯擁擠的房舍,好像是刻意彼此緊挨著,像是一群對四週保持警戒的戰士,擺出的圓陣姿態。
部落入口佈置了一片生意盎然的小花園,是這個部落最顯眼的點綴,它不大,但彷彿就是一種對未來的祈求和渴望的象徵。
小時候,我對礦災是有印象的,那年的台灣好像是著了礦瘟,一個地方發生不久,另又傳出另一個地方也出了礦災,我在電視新聞畫面當中看到每當一具被覆蓋的遺體被抬出礦坑外,就馬上湧上哭的撕心斷腸的家屬,那怕她們並不知道掀開帆布的那一刻看見的是不是已然生機渺茫的親人。
那一年是1984年6月,台北土城的海山煤礦爆炸,74個煤礦工人沒能平安走出這個礦坑。
罹難的74個工人裡,來自花蓮、台東的阿美族人佔了多數,其次是泰雅族。
災變發生之後,礦主甚至還刻意拖延三個小時才向主管的礦物局通報,意圖改變現場,湮滅對公司不利證據。
《新台灣新聞雜誌》在2007年5月的一篇訪談當中,透過海山老礦工描述當時的慘狀:「爆炸那時候就像炸彈爆炸,碰一聲,整座礦山就像地震一樣…。」又說:「有一位最嚴重的罹難者身首異處,幾乎只能靠著掛在屁股後面的水壺上面的號碼來認人。」
災變發生後,海山的採礦工作依然持續,為討生活的礦工只能賭上性命繼續鑽入坑內工作,若問他們未何甘冒這麼大的風險?這段出自老礦工的回答大概可以道盡箇中心酸:「去的話,炸死一個人;不去的話,餓死全家人。」
同年的七月和十二月,瑞芳和三峽也陸續傳出災變。
1989年,海山煤礦封坑。
一聲聲的爆炸聲響,猶如台灣煤礦業的末路喪鐘。
海山礦災之後,許多礦工及家屬被公司逼迫離開宿舍,三鶯部落的形成便是來自於這些被冷血驅趕的工人和家屬,位在大漢溪畔的部落,原本只是阿美族礦工們下班閒暇之餘捕魚的地方,現在他們流落到這裡,這裡成了他們僅存的安身立命之地。
在這裡建立家園的渴望以及承受的傷痛並沒有得到官方的認同,歷經多次的強制拆除,逼迫這些阿美族人繼續流散到各地。
1996年,第一位批准拆除部落的台北縣長尤清曾經這樣「建議」三鶯住民:「你們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回那個傷心地?還是那個不得不離開的故鄉?
十多年後的今天,三鶯部落的何去何從依然無解,政府與三鶯部落之間的關係落差,猶如三鶯大橋的橋上與橋下。
三鶯部落的議題,也不斷被政治人物作為炒作的戲碼,他們要的只有「安身立命」四個字,換來的卻總是顧左右而言它或是言不及義的敷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