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土地公廟時，腳下都是輕飄飄的…。 今年六月間連續的豪雨，加上八月的「聖帕」，十月的「科羅莎」颱風，這一連串的天災讓林務局是疲於奔命，鐵道沿線的搶修工作不斷進行…，6月24日，59.1Km的四十二號隧道上方岩層崩落發生坍塌，多虧當天下午上山的小火車駕駛發現異狀，緊急停下火車，才沒讓火車撞上崩落的土石堆；為了修復這段隧道，林務局安排這段修復期間小火車只行駛到距離隧道約四公里處的十字路車站，遊客到了這裡再轉搭客運接駁上阿里山。 9月初，為了確認火車的時間和班次，我們特別搭火車到十字路再轉接駁車上山，同時觀察列車的調度，發現每天中午會有一班空車從十字路駛回奮起湖停放，然後下午再開回十字路搭載遊客下山……。 這次的踏查路段，除了行駛火車班次的增加和異動讓我們格外謹慎，隨著隧道編號愈來愈接近三十二號，愈往前走心情愈是沉重，因為我們將要走過森林鐵道沿線最長的隧道，這條貫穿大凍山的隧道長度，足足有770公尺。 三十二號隧道。 我們決定先等候第一班下山列車通過以後再進入入隧道，在下一班列車進入隧道之前走出隧道口，依照時刻表上的時間來推算，我們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走完這七百多公尺的隧道。 二點三十分，第一班下山列車通過，我們立刻背起背包，不敢多耽誤一秒鐘；踏進隧道的那一刻，迎面吹來的冷風，讓我們的心頭襲上了一股沉重而巨大的壓力……和恐懼。 籠罩在黑暗當中的我們快步朝向看不見盡頭的隧道口前進，我不斷注意著手錶上設定的時間，偶爾提醒大家腳步要踩穩，心裡同時估算著和出口的距離，隧道裡涼氣襲人，但我早已滿頭大汗…，除了濃濁的喘息聲，就剩下腳踩在石塊上的摩擦聲響迴盪在幽長黑暗的隧道裡，繃緊的神經讓我們的聽覺維持在最敏感的狀態，不能錯過任何從隧道另一端傳來的可疑聲響。 前進到大約二百多公尺，已經能夠看見出口的微小光點。 到了三百多公尺左右，走在最前面的漸漸我放慢了腳步……。 我看見出口的微小光點，多了一盞黃色燈光。 「火車！快！往回跑！！」我失聲大喊。 大約有那麼一兩秒的時間，所有人先是張大眼睛看著我，然後才猛然驚醒似的開始拔腿往回狂奔。 「快跑！注意左手邊有個可以躲的坑洞！！快！！」我確定前面有個避車坑道。 「看見沒有！？」我大喊，但前面沒人回應，小黃和鳥類就跑在我的前面，我試著放慢腳步想要看看是不是能夠聽見火車的聲音，如果火車進了隧道，那聲音會傳遍整個隧道。 「看見了！在這裡！」是欣怜的聲音。 遠遠看見手電筒的光影在坑洞口狂亂揮舞著。 「快！快！！這裡！！」狂喊著。 坑洞裡，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都不斷喘著大氣，豆大的汗水從臉上滴落，身上的熱氣化成縷縷上升的白煙……，飽受驚嚇的我們，只能拼命喘氣，睜大眼睛確定所有人都進了坑洞。 急促的喘息著。 坑洞不大，但擠進我們六個人和裝備綽綽有餘，呼吸雖然慢慢調整過來，但心臟還是不斷猛力撞擊著胸口…，一分鐘，兩分鐘過去…，仍然沒有聽見那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竄進隧道裡。 「你確定是火車嗎？」麵包低聲問我。 「我看見有燈光，和火車前面的燈光一樣…。」 「我也有看見。」欣怜說。 「沒辦法，當下我只能把它當作是火車，不管是不是，至少現在是安全的；但如果那燈光不是火車，會是什麼？出口出現燈光也太詭異了…。」不管是火車或是「超自然事件」，都不是我們現在想見到的。 我們開始議論紛紛，當然沒人能真的確認那奇怪的燈光是什麼…，如果是火車，我們躲進坑道少說也過了五分鐘，隧道裡還是沒有動靜，如果是人，那又會是什麼人？ 如果不是呢？ 現在困在這裡，最保險的辦法就是等最後一班下山火車通過再說，算算時間，那班火車是該到了。 「厚！嚇死我了…，幸好還有這裡可以躲………，我差一點就快跑不動了。」鳥類這句話說進了每個人的心坎裡。 那一刻，我們都體會了「死裡逃生」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見這個坑洞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猜大家都是忍著快要飆出來的眼淚鑽進來的。 「來了！」大約過了快十分鐘的時間，軌道傳來輕微的金屬摩擦聲音，由小到大，由遠到近…，然後是從隧道口那端傳來的轟轟聲響。 是這個聲音！ 「關掉手電筒！」剎那間，我們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心跳隨著火車的接近逐漸加速。 火車從距我們不到兩公尺的軌道上轟隆隆地開了過去。 …………。 像是剛逃過天敵掠食的松鼠一樣，我們緩緩探出頭來觀察隧道裡的動靜，確定下山列車已經開出洞口，才一一走出坑洞，再度踏上軌道。 「是那個光！」繼續推進將近兩百公尺，我們幾乎同看見隧道口那端又出現了同一盞燈光，但這回不是出現在隧道口中間，而是靠進隧道牆邊的位置……，雖然還是不能確定燈光的來源，但可以肯定不會是火車的車燈。 「好像是有人耶………。」愈接近出口，我們愈肯定那是個人沒錯，那盞燈光是………。
Shit！！是頭燈？！
我們終於看清楚，那是個正在隧道裡工作的人影。 「你是在這裡做工程的喔？」我強作鎮定。 「嘿呀！」戴著頭燈的大叔若無其事地回答。 「厚…我們看見你的頭燈還以為是火車…。」 「喔…。」大叔滿臉無辜，接著補上一句：「火車是兩盞燈啦！」 既然是在隧道裡做工程的工人，對火車經過時間一定更清楚，於是我們和他再度確認等一下上山火車通過的時間。 「等一下三點四十左右上山…，四點四十五會折回來…。」 「抄起來，抄起來……。」我趕忙請小黃把時間記錄下來。 大叔姓江，現在做的是隧道的排水溝工程，因為舊有的排水溝功能正逐漸喪失，於是林務局決定將隧道排水溝改為新式混凝土材質；他告訴我們這段路段的隧道正在進行改建和排水改善工程，所以沿路上還會見到其他的工程進行，這些工程預計要到過年前才能完成。 「前面還有一個山洞五百四十公尺長……。」我痛苦地點點頭回答好心提醒我們的江大哥：「是啊，是還有一個挺長的隧道…。」 「前面那個隧道要卡注意，那個”不好康”…。」江大哥又加上了這一句。 「”不好康”是什麼意思！？」 「嗯…不要說太多…。」江大哥語帶保留，繼續工作；欣怜則是在一旁使了個眼色。 這下我才猛然搞懂江大哥的意思，也同時想起”那件事情”；但我還是問他：「有什麼是我們可以”注意”的？」。 「喔，那個隧道前幾天有坍方，但已經被我們清乾淨可以過去了。」這個答案顯然和我想知道的有落差。 謝過江大哥後，我們魚貫走出隧道口，大家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回頭怔怔望著黑幽幽的三十二號隧道，我覺得有種快要虛脫的感覺；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驚險……太不真實了。 「厚…以後要再走這一段，千萬不要找我！」麵包轉頭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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