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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山的血淚

走到文理大道的盡頭,路思義教堂就矗立在眼前豁然開朗的草地中央。

沒有預期中的驚艷,好像原本就應該在這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似的。

本來想要問問大家,知不知道貝聿銘是誰,後來想到上一回的「被媽媽舔眼睛」就打消了念頭,我對這位建築大師的認識也只能連結法國羅浮宮的玻璃金字塔、香港中環的中銀大廈以及眼前的路思義教堂。

除了貝聿銘,路思義教堂的另一位重要推手是台灣建築師-陳其寬。








 
 

教堂建築的風格和文理大道文、理、工學院乃至於校園內其他建築都有著很大的不同,遠看路思義教堂,覺得就像是兩片靠在一起的黃吐司,我們在教堂外東瞧西看,從底下向上望去,發現教堂的屋脊竟然不相連?光線就從這條不相連的間隙以及大片落地窗戶間筆直灑進教堂。

貝聿明最早提出的構想是採用磚砌和圓拱造型,陳其寬反倒考量到台灣多地震的特殊環境,決定採用雙曲面的薄殼建築,且四個曲面之間不相連,既能抗震又能抗風,又兼顧整體外觀的獨特性與穩定感。

這座由時代雜誌創辦人亨利‧路思義為了宣揚福音同時紀念父親亨利‧溫斯特‧路思義而捐款建造的教堂,19629月動工興建,隔年11月開始在東海大學校園展現它優雅俐落的身影。

在教堂外左看右看張望了許久,總是覺得教堂入口為什麼會這麼不起眼?這麼低調?低調到像是美國城市的巷弄後門。

答案在繞到教堂另一端的時候揭曉,因為那真的就是教堂後門。

教堂的正門是低調的黑色,正面的牆面是由52片玻璃構成,從這個角度望向教堂的內部,更能顯現出它的莊嚴與神聖,可以想見多少個清晨時分的彌撒,人們沐浴在晨曦盈滿的教堂裡詠唱、誦唸、祈禱、默想,同享天主聖父的光榮。






 
 


 



 

教堂外牆是一片片菱形黃色的磚瓷瓦,每片瓦上都有一個圓形凸出的釘頭,利用這些釘頭形成的線條增加雙區面的曲度,薇霖端詳了一陣子之後,覺得這片外牆看其來像是鳳梨皮。

很貼切的比喻。



 

留連在教堂外的時候,正是學校的清掃時間,草地上來來回回走過好幾個手拿垃圾袋和鐵夾的學生,各個神情專注,沿路掃視著腳下周遭的草地,哪怕是一片不起眼的小紙屑,他們都會夾起放進垃圾袋裡。

清掃周圍道路的學生,不論掃地檢拾垃圾還是拖著竹簍,聊天嬉鬧不意外,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每個學生的打掃姿態,都是把打掃這件事當成被在意被重視的一件事。

我是頭一次在校園裡感受到這不可思議的氛圍。

至少在當時,我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學生打掃時的姿態是「隨便」。

東海的學生,確實配的起這座因為有故事而充滿生命盈滿的校園。


 

了卻一探經典建築的心願,我們入境隨俗走進學生餐廳吃早餐,雖然沒能嚐到遠近馳名的冰淇淋,至少也嚐到赫赫有名的東海牛乳,老石可能是怕大家太早起床精神不濟,乾脆來了一手雪花豆漿灑滿桌的即興表演,把一整杯豆漿灑的滿桌都是,娛樂提神的效果是達到了,結果還是得厚著臉皮向老闆借抹布收拾殘局。



 

走出大門前,又經過一處角落佈置中的裝置藝術,垂下一個個像燈籠的白色紙雕,每個燈籠下又垂掛一個正方形的包裝小方盒,展示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呈現出來的意象和氛圍,婚紗業者絕不會輕易錯過這樣的場景。

我注意到幾公尺外矮樹叢裡的畫面,那是一個個整齊堆疊井然有序的畚斗、竹簍、掃把和水桶,沒有校園裡常見隨意棄置的凌亂,我深信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呈現的是東海人足以自傲的自重與素養。

東海,不可思議。




 


 




 

 

 

不知不覺在東海流連了三個多小時,沿著原路折返回到上一次的終點,時間已經接近上午十點。

踏上遊園北路,從這裡繼續沿著大肚山前進,進度若是順利,中午就可以抵達上一回合飲恨未能到達的地方。

遊園路兩旁是開闊的紅土地,零星散落著幾戶獨棟獨戶的住家,從地圖上看,整條遊園路幾乎呈現筆直而平緩的狀態,曾有文史工作者研究後發現,日治時期遊園路的開發原本是打著建設成以日本京都為樣板的如意算盤,無奈二次大戰爆發,變更為軍事用途,因為位處台地明顯位置,一開始是設計為掩護真正飛機跑道的「假跑道」,後來不知怎麼的,假跑道成了真跑道,專供零式戰機起降。






 
 

到了理想國社區一帶景觀為之丕變,這個兩旁矗立大樓別墅的社區,沿路盡是咖啡、茶藝、陶藝、飾品、收藏….的店鋪,社區裡就是聞名的東海藝術街,這個因為人文、藝術而興起的社區,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居所。

從理想國轉進都會園路,變成寬闊筆直的柏油道路,不久之後和道路平行的又是一片片開闊的紅土地。

在接近都會公園的西南邊,出現一座圓形的碉堡,紅土、碉堡、綠樹,既鮮明又衝擊。



 

大肚山上的碉堡向來為人津津樂道,這些碉堡群最早構築於日治時期,大肚山台地向來是軍事上極為重要的制高點,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惹惱盟軍的日本引來盟軍飛機的連番轟炸,精明如日本人在當時就已經在大肚山台地設置為數眾多的碉堡來確保台地以及鄰近週遭飛行場的安全。

不說不知道,日治時期設立的台中水湳機場曾經是以自殺式攻擊聞名的神風特攻隊在台灣的基地之一,這也使得大肚山多次成為盟軍密集轟炸、偵蒐情報的首選標的。

眼前所看見的這座圓柱型反空降碉堡,是國軍在民國四十年代,對峙的兩岸處於戰雲密佈,對岸共軍不斷揚言解放台灣的局勢氛圍之下構築作為反空降的防禦工事,至於碉堡外漆上的1號編號,顯然不是原本就有的。

大肚山上碉堡群的數量不少,貿然被拆毀推平的也不在少數,部分的碉堡間還有地下通道相互連結。

這座被編為1號編號的圓柱形碉堡,從構造上來看算是機槍碉堡,從上下射口可以知道碉堡共有三層,第一層的射口外已經加裝防護鐵絲網,想必是為了阻絕好奇的民眾貿然闖入,碉堡所在位置地面隆起,不知道是原本地形使然,或是人為堆填的結果。




 







 
  


 
 
 


 

從大馬路往碉堡這裡看,會有種前方可以俯瞰大肚山下的錯覺,走到碉堡這裡,映入眼簾的是連綿不絕的紅土地。

這裡的土壤赤紅色的像是乾涸血色,巨大的碉堡就像個忠貞耿直的卸甲老兵,縱使昔日光榮使命不再,卻依然挺直腰桿,守護看顧這片遼闊天地。

大肚山除了隨處可見的相思樹,醒目的紅色土壤很難不讓人注意到,礫石層風化之後的殘留物把土壤染成赤紅色,這裡是個又熱又多雨的地方,只是雨水很難滲入黏性強的紅土裡,降下的雨水往往總是帶著這裡的紅土朝山下奔流而去。

缺了水的土地,就很難不和貧脊畫上等號。


 

於是這片不被青睞的土地,成了墓園,成了垃圾場,當她偶然受到眷顧,是因為這裡盛產修橋鋪路蓋樓最需要的鵝卵石,於是怪手也來了。

山壁鑿開了,石頭挖光了,人們才意猶未盡地抹嘴離開。

甘蔗曾和大肚山相依相存了幾百年,直到人們再度發現這片看天吃飯的土地有了新價值,原來這裡的土壤雖然不適合耕種,卻很適合蓋大樓蓋工廠,加上腹地遼闊的好條件,於是漸漸地,點綴大肚山一點綠色的甘蔗和相思樹逐漸被回來的怪手給抹平,剝去大肚山僅有的幾片遮掩,被逼著裸露出血色赤紅的胴體。

雨天的大肚山,留不住的雨水像是留不住的上天賞賜,滾滾流去的紅色流水不正是大肚山的血淚?



 

隨著都會公園的接近,兩旁的綠意逐漸簇擁上來,冬令時節的楓香在此時仍是一片青綠,原本應該隨著氣候溫度的降低取代葉綠素展現姿色的紅黃顏色,反倒有一點不起眼的點綴。

來到台中都會公園的時候,綠意的盎然來到了最高點。

撿拾路旁落下的橄欖,讓龜龜品嚐這綠橄欖的風味,才咬下第一口,他的臉瞬間糾結成一團。

重複喊著「這真的可以吃嗎??」維尼感到無比好奇,接過手來咬下一口,扭曲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青綠橄欖的酸澀滋味,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我倒是想起平日跑步路過的一個轉角,每到12月份的時候就會落下滿地的橄欖任人撿拾,於是每到看見散落滿地的橄欖,就會想起這一年就要接近尾聲,偶爾我會撿起幾顆沒被輾碎或是落下不久的新鮮橄欖,當作餘暉之下散步回家的小零嘴。

新鮮橄欖的酸澀又略帶苦味,這股風味在落下一段時間外皮稍軟的橄欖裡,就顯的溫潤了許多。

橄欖同時也會連結起年少時期的某次營隊活動,當時只用簡單幾頂蚊帳拉起的的營本部就在一棵低矮的橄欖樹下,在那幾天的時間裡,俯拾即是的橄欖成為當時成天覺得填不飽肚子,又阮囊羞澀買不起零嘴高中生的重要零食。

貪得無厭的我們營期結束帶回了一大袋橄欖回到團部,都說要醃漬起來做成蜜餞,很快就被悶的軟爛的橄欖怎麼也沒等到這群信口開河的高中生實現承諾,就這麼含冤被丟進了垃圾筒裡。

橄欖就此成為我的生命歷程當中一個重要的標記。

想和這幾個年輕伙伴分享這個滋味,確實也想看見我們當年剛咬下綠橄欖那時的愁苦表情,數十年過去,當年的那股難以下嚥的青澀,竟已成為如今回憶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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