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民俗技藝團
就在開始有人埋怨著這條怎麼都走不到盡頭的筆直山路時,維尼大喊:「九天欸!是九天!!」
沒錯,這裡就是上一回合沒能趕上的地方,也是因為這裡,才讓我決定捨棄朝北延伸進度,改繞遠路由東朝西而來。
第一次聽聞「九天」這個名字,是網路上轉寄而來的一段募款影片,當時並沒有對這個以民俗技藝團為名,又同時賦予教化非行少年功能的宗教團體為募集贊助而拍攝的影片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幾個月後團裡舉辦訓練營隊,阿水異常興奮提起有一部上映不久,絕對值得我們一看的電影,片名很本土-「陣頭」。
這部原本不在我的電影清單裏的電影,就這樣打亂的我意識當中的主觀。
由於很難看見阿水如此熱血推薦,營隊結束之後我就迫不及待約好其他買好貴森森的電影票人進戲院一探究竟。
簡單到不行的劇情,卻有著打動人心的強大張力,上一次體會這樣的感覺,是因為「海角七號」。
陣頭的簡單來自於一以貫之傳達的信念:做自己,走自己的路,堅持到底。
這部電影在團裡引起了一連串熱烈而積極的討論,看過的人幾乎都能在故事當中找到一個讓自己激動莫名的章節對白。
後來到了二輪,我們還特地邀集更多年輕伙伴進戲院重溫這部電影的劇情,也許是經過一番反思討論,看完之後少了初見時的激動興奮,多了蓄勢待發的表情。
當你埋頭苦幹的忘記抬頭看天時候,一個莫名闖入的意外總能讓你因為焦點的轉移找到新的方向,你對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找到另一種詮釋和對待的方式。
對我們這樣必須倚賴團隊合作而生存的群體來說,如何去具體表達出團隊合作的意義和方式往往總是陷入隔靴搔癢的尷尬,這部電影反倒是能夠用故事明確傳達出我們亟欲讓成員感觸的位置。
在這之後,我們很輕易就能從電影當中信手拈來的片段對白,傳遞出明確的訊息和意念。
很多人都對故事當中,梨子闖陣高喊「跟我打」的片段印象深刻,對我們來說,那正是因為我們經歷過多次喊著「跟我打」卻落入無人跟進的窘境,才會對這個片段產生強烈認同的重要因素。
我總認為這個片段之所以能夠撼動人心,並不是梨子不知好歹闖陣嘶吼著「跟我打」,而是在這之後他的伙伴硬著頭皮跟進力挺之後,那落下的點點鼓聲。
假若劇本改變「跟我打」之後其他成員發生的一連串反應,這個片段也就不過只能引來觀眾因為冒失而衍發的訕笑罷了。
電影當中的熱血對白:「我們要做到的是不用開臉扮神,也能讓人家看的起的陣頭!」「心裡沒有神明,永遠不要說你是陣頭!」「我們要做個不一樣,跟別人完全不一樣的陣頭!!」每字每句的力量都鏗鏘有力。
這部電影,讓我們的群團產生了微妙的轉變。
尤其是賽德克巴萊之後,陣頭再度讓龜龜熱血沸騰到極點,自從有了陣頭,他就不再那麼堅持探索自己究竟有沒有賽德克血統的無厘頭。
回頭想想,從幾個月前漫不經心瀏覽而過的募款影片,到因為伙伴推薦而抱著姑且看看的心態,進而對這部電影感到意料之外的驚豔,後續引發的討論、共鳴、影響和改變,冥冥之中似乎就是有一條線將這些原本不相干的事件串連了起來。
我愈發相信這股力量會導引你在對的時候遇見對的事。
在觀賞電影引起的一連串效應之後,探訪九天就一直成為我計畫中想要給環島伙伴的陰謀。
雖然在上一回合因為天候不佳而延後進度,讓我在當時不得不決定暫時放棄,而我也確信,順著感覺走,我們總會在對的時候走到那裡。
於是維尼的那一聲乍見九天的驚嘆,讓我得意不已。
龜龜更誇張,一副興奮到心臟就要停止的模樣,說起話來斷斷續續,還得外加好幾次的深呼吸。
總之,我們如願走到九天的大門口,電影陣頭的拍攝地。
九天宮廟裡旌旗飛揚,有吵雜熱鬧的音樂,有舞台,有忙碌的工作人員,本來還踟躕著該不該貿然走進,倒是在門口忙進忙出的工作人員說:「進來參觀沒關係,我們今天正好有個黑帽趴的活動。」
跨進大門,有種跨進「神的領域」的飄飄然錯覺。
今天正好是九天在臉書粉絲團發起的黑帽趴聚會,各地的粉絲會戴著九天的黑帽前來趕趴聚會。
現場有人知道我們是徒步而來,做的也是環島的美夢,馬上就通報團長去了,沒多久傳來團長的回應,說是團長想和我們一起拍照,還送給我們每人一支印有九天圖紋的旗子,為了拍照,工作人員還提前把當年勇闖撒哈拉的三太子大仙尪給請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龜龜開始頻頻深呼吸,滿臉不敢相信指著大殿外問著:「那是瑪麗亞嗎?」
果然沒錯,夾在人群當中那個紮起馬尾,魁武壯碩的身影就是電影裡的大師兄-瑪麗亞本尊。
這一看不得了,龜龜和維尼兩人興奮的像要飛上天,反倒是我們三個成年人故作老成持重,強忍著一股想要大喊Yas的衝動。
這下內傷肯定比使了七傷拳還重。
總之,我們如願邀請到瑪利亞,如願每個人都和他拍了照片拍了合照。
不久之後忙碌當中抽身而來的許振榮團長現身,和我們簡短聊了一些話,他說:「環島很好,可以見識到台灣每個地方的樣貌,呼吸台灣每個地方不一樣的空氣。」
過沒多久,就看見許團長搭車帶著另一批人離開九天,進行今天的商演行程。
瑪麗亞指揮著工作人員佈置會場,偶爾也來和我們閒聊幾句,我問起九天的徒步環島,他說一趟下來大概需要19到21天的時間,在他們的規劃裡,平均一天的進度要跨過ㄧ個縣市。
我苦笑著,這對我們實在挑戰性太大。
道是瑪麗亞輕鬆的說:「我們單純就是走路苦行的磨練,和你們慢慢走或是在某個定點停留探索的方式本來就不一樣。」
這時廣場傳來廣播的聲音,要工作人員分批到餐廳用餐,這一餐的餐點很簡單,就是一大鍋的大鍋麵。
瑪麗亞特別吩咐了一旁正在準備中的攤商阿姨,盛給我們每人一大碗的阿姨賣的雜菜湯,然後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閒聊了一會。
我們排排坐在廟前廣場吃雜菜湯的時候,一旁有個女團員正教訓一個國中生年紀的男孩,不知道這男孩犯了什麼一犯再犯的錯,讓這個女團員罵的毫不留情面,滿頭大汗的男孩低頭不語,身邊盡是其他來來去去的團員,似乎也是見怪不怪,仔細看這些來來回回的面孔裡,有許多年輕稚氣的臉龐,皮膚曬的黝黑,臉上流著擦不乾的汗水,幾乎是一刻不得閒,又急又快地來回奔跑著。
我對那種極力想要去習慣去適應新環境的人事物,想要抵抗心裡的不安,想要獲得一些認同,抱著某種期待和等待的表情並不感到陌生,相同的表情可以在新兵訓練中心看的到。
九天在贊助募款的影片有段這樣的說明:「我們自許是台灣民俗團體的西點軍校,我們的團員,吃的苦比你想像的多,我們的團員,他們的生活紀律比你想像的更嚴……。」
眼前的九天,確實有著這樣的味道。
廚房外張貼了一張耐人尋味的告示:「任何時間未經團長同意不得隨意進入廚房,例:開冰箱、煮東西,抓到者殺無赦。」後面還註明是團長說的。
迷糊還是有的,男廁洗手台的刷子就寫著:「男廁專用,不要再拿女廁的了。」令人莞爾。
一碗雜菜湯填飽了肚子,接著我們就在宮廟四周溜搭,一下子說這是電影裡團員吃早餐的地方,一下子又看見他們顏色鮮豔的貨櫃屋宿舍,廟後的一個大空間,停放著好幾部重型的機車,再繞到廟的左邊,意外發現「九天網咖」。
我在廟後的廣場看著貨櫃屋宿舍的時候,正好有個少年模樣的團員,一個人端著一碗麵來到廣場一角,坐定之後就在太陽底下唏哩呼嚕大口吃起麵來,咀嚼的時候,眼睛定定看著腳下的水泥地,彷彿若有所思,沒多久來了另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兩人不知道聊著些什麼。
廟前廟後的廣場正好呈現出兩種鮮明的氛圍對比。
九天從原本廟會上毫無特色的陣頭表演團體,透過自我提升把陣頭表演拉高為劇場藝術文化的層次,這當中的艱苦絕不是短短幾十分鐘的電影情節能夠道盡,若非依靠對團員紀律的要求和意志的磨練,九天不會來到今天這個位置。
工作人員邀請我們留下參加晚上的黑帽趴,還建議我們可以在廣場紮營過夜,隔天再進行接下來的行程。
我沒有考慮太多,婉拒了工作人員的邀約。
我很清楚今天決定來到這裡的初衷,我已經在身邊伙伴的臉上看見期待中的表情,也讓他們親身體驗到夢想是可以透過具體的實踐而達成,猶如那種切切實實走進電影場景的興奮感受,當置身於大螢幕裡的場景,虛實之間的界線變的不再遙不可及。
走出九天大門,龜龜不斷重複著那句話:「好像做了一場夢。」
這是一場夢沒錯,差別在於這是被實現的夢想,而不是沒有被實踐的空想。
接上編號10號省道的中清路,就是清泉崗機場的所在地,這是一座軍民合用的機場,軍用部分屬清泉崗空軍基地,民用部分則為台中航空站,這個航空站雖然擁有定期的國際航班,卻沒有相應的軟硬體設施,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搭飛機到香港的時候,同行友人還笑稱這是「像巴士站的機場」。
此時看來台中航空站正緊鑼密鼓改建當中,蓋起了新穎現代的大樓,不知怎麼的沒有機場應有的大氣,卻還是有種窘迫不已的壓迫感。
轉進航空站前的10乙省道到清水,本來以為算是已經下了山,沒想到我們還沒脫離大肚山的勢力範圍,明明遠遠看見清水市區就在眼前山腳下,這蜿蜒的像是髮夾彎的山路硬是要你一層一層慢慢走下來,有時你剛走過的路程,拐了一個彎換個較低的高度再重新走一次,直到看見清水的路標,維尼已經走到兩腳發疼,乾脆就一頭頂在路邊山壁賴著不想再繼續走。
一開始還興緻高昂跟著我走在隊伍前面,慢慢的就落到後面,龜龜陪著走,事後龜龜說起維尼走在隊伍後面發牢騷,抱怨腳那麼痛為什麼還要一直走一直走,也不停下讓她好好休息,加上在大甲區裡處處碰壁,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這段崎嶇彎折的山路,足足耗去我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沿路的下坡讓腳趾、腳掌和膝蓋都隱隱作痛,膝蓋本來就容易出狀況的維尼,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進到清水市區請她吃鮮肉包喝豆漿的時候,她是垮著臉吞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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