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走過的路徑,此刻都被淹沒在白浪滾滾的雲海之下,那個鄒族祖靈安歇之地,如今看似一座汪洋大海中的桃源仙境。 少女的白衣,是否依舊披掛在乾枯的枝頭上? 青年活動中心前青翠綠地和紅瓦白牆,映襯著一片櫻花綻放的熱鬧景象…,櫻花飄落的草地,曾是一片古木參天的鬱鬱森林。
從車站月台眺望,塔山就在你的面前。
嬌艷動人的櫻花,是否知道那些淒淒切切的往事?
我們在櫻花樹下流連,任憑片片飄落的櫻花花瓣灑落身上;車站傳來火車鳴笛聲,原來是剛從奮起湖上來的區間列車,豔紅的車身在塔山低垂的注視下慢慢推進…。 火車、月台、塔山、雲海、雲杉、鐵道……,數十年後的二萬坪,還能不能看見相同的畫面? 走進青年活動中心,向客服人員詢問公車時刻,順道打聽住宿費用。 對我們算是筆不小的開銷。 趁著公車到站時間還早,我們要到黑森林去走走,但是在那之前,得先安撫不安分的肚皮;今天的路程,幾乎用盡了昨晚一點一滴儲備下來的能量。
輕裝踏上黑森林步道,高聳直立的柳杉密佈在步道兩旁,伸展的枝葉遮去大半午后餘日…,至此,我們都能領會「黑森林」所謂何來。 眼前的「近藤熊之助殉職紀念碑」,敘述著關於這條鐵道的斑斑血淚。 森林鐵車通車之後的第二年,西元1914年2月11日,一列從二萬坪開往屏遮那的列車沿路進行煞車測試;卻不知道靠近屏遮那大斷崖附近橋樑早已崩塌…。 隔年,這座石碑聳立在嘉義公園,直到1935年才遷移到二萬坪;石碑在九二一大地震中攔腰而斷,林管處在事後將石碑推放回原位,進行修復。
列車於是脫軌翻覆,墜落深谷。
當日自願隨車的技師近藤熊之助重傷,9天後在嘉義醫院逝世,時年四十一歲。
不遠處另有一座名為「二宮英雄君之碑」的石碑,同是森林開發當時慘痛悲劇的縮影。 1912年1月8日上午11時,林業課技師二宮英雄正為工程進行測量,同時在27公尺外,工人正砍伐阻路巨木。 當大樹應聲傾倒,二宮也同時被樹木枝幹壓倒,當場殉職。 「君不及避,殞命而歿,年三十有七………。」 在二萬坪開墾乃至於阿里山開發期間,不幸殞命者何止進藤、二宮…? 與巨木博命的伐木工人,和他們沒被記載的名字一樣被遺忘…然後消失。 千年巨木一一頹然倒下,古木神靈怒目圓睜,悲切淒厲的呼吼著。 颯颯狂嘯的山風捲入巨木參天的森林,枝葉劇烈摩擦、顫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人們聽見森林的呼吼、哀鳴和……嘆息。 於是立碑、勒石,乞求神靈安息,乞求身心安寧。 只是成千成萬的林木屍骸,依舊堆滿了二萬坪的廣大腹地二萬坪的森林,成了二萬坪的沙漠。 四周聳立的柳杉樹林,像是囚籠一般禁錮著缺刻斑駁的石碑。
蒼綠的黑森林,籠罩著百年前人與大自然爭鬥留下的悲情與懊悔,歉然與憂鬱。 踩下步道最後一層石階,轉身凝望,故事的出口。 背負起行囊,循著能夠接上公路的聯外通道前行,身旁依舊是雲海翻滾…,我們的路,成了迂迴平行的海岸線。 路旁填補崩陷路基的水泥灌漿隨處可見,從裂開缺口往下看去,驚見這底下路基土石幾乎被掏空…,邊坡下被墾開的樹林裡,是一片片的山葵田。 人與大自然之間的拉拔與掠奪,還在繼續。
只是,二萬坪終究還是屬於大自然所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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